前行吧(黄昏+假面)--[海拉尔偶像公司]

@Alex_Belmont 生日快乐。还有一部分我没赶完呜呜呜
——

那一天,黄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歌声。

那不知名的曲调先是豪壮地降下去,又婉转地升上来,像只穿过山谷又滑上白云,最终悠悠落在雪峰顶端的飞鸟。他在它扑扇的羽翼间看见连成一线的碧空,歌声明明是跌宕起伏地挣扎着的,他却听出了一种超越了所有悲伤和欢喜的、亘古的宁静。

他瞪大了眼,见那飞鸟穿过云与雾,落在他眼前。他呆立许久,才恍惚看见手里落了一片羽毛,朦朦胧胧地挠着他的掌心。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意识到了它的存在,只是追着狂奔而去的本能,像闯入雨天的鱼一般傻傻地张着口,任凭堆在喉咙里的声音流淌而出。

后来,他回想起这段梦游似的记忆,才发觉自己当时也许是抓住了什么东西,像是人们说的灵感,又不完全是。

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,在裹挟了整个世界向他冲撞而来的洪水中战栗。他头顶是金黄色的月,披着月华的金狼,而他拖着脚步追赶它,月光中覆了霜的岩石如水流一般漫过他的脚踝,仿佛不是他跨过它们,而是它们托着他飘浮而去。

终于,他踉跄着登上山崖。而那狼倏地跃向天边,消失在云尾与月影交融的光之瀑布中,他伸出的手也一同撞进云雾里,重重地将他拉向地心。他从崖上跌落了,风声与歌声环抱着他,紫红的云、金黄的月和群青的夜空溶在一起,在虹膜上万花筒似地转个不停,只有正前方灼眼的星不曾改变形状,执拗地闪烁着。

他再一次伸出手来,那星火忽地一跃,金狼踏着他的指尖奔袭而来,与他鼻尖贴着鼻尖,直直扑进他眼底——咔嗒、找到了!

刹那间,一切戛然而止,奇妙的幻觉消失不见,歌声也断绝,它躲藏得如此突然又匆忙,像溪边胆小的鹿。黄昏眨了眨眼,面前只剩下一扇朴实到黯淡的木门,他的手正握在门把上,轻轻压下去半截。

他顺势推开门,室内是浓厚的黑暗。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尖锐地投下去,深深地扎入其中,像闪电。该不会已经走了吧?黄昏摸索着找到电灯的开关,被照亮的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,他叹口气,又轻手轻脚地试图将门关上,一低头,忽然发现门后藏着个戴面具的小孩。

那孩子左手搭在面具上,右手抱在胸前,黄昏刚想问他有没有看见那位唱歌的先生,却冷不防被他抢了白。

「你唱得像个还没上战场的训练兵。」他一边说,一边将面具扶正戴好,「你将全部气息押在歌声里,像没头没脑地乱挥武器的愣头青..只是仗着身体强壮便无所顾忌地一味冲锋,气力耗尽也是当然的。」

黄昏被他说得一愣,觉得他好像说得都很对,又忘记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,就傻傻地杵在原地。

「真正的战士身披苦痛,所以声音里总是包着那苦痛,那是限度也是觉悟。他知道敌人的方向,知道进退之间能以多少伤换来多少伤,更知道夺走生命意味着什么...那才是真正的无畏。」他转而双手抱胸,抬起头仰视黄昏。

明明是被仰视,黄昏却有种被俯视了的错觉。过了一小会,他才明白这是在等他消化那些话的意思,赶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于是,这位小老师直白地命令了下一步:「跟着我,再唱一遍。」

——

「一个没有伤痛的歌手,能唱出您那样的歌吗?」

一天的训练结束,黄昏问出这个问题时,已是黄昏时分。假面半靠在练习室的栏杆上,夕阳爬上白墙,为它卷上褪色泛黄的旧纸似的斑驳。

「......」他歪了歪头,面具斜斜歪下一小半,露出嘴角,是平静的。「歌手是乐器,乐器要让风通过才能发出声音..因此,有空洞的东西更容易成为乐器。」

高个子的后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如往常一样拿出小本做笔记,只是这一次他把笔拿反了。房间里空荡荡地响起笔壳与纸面敲击的声音,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敲一块笨笨的实心木。

「但是,让风通过空洞,也就意味着将空洞再一次镌刻、打磨,把扎人的毛刺去掉,磨成圆润美丽的孔。」假面双手抱胸,将右脚搭在左脚脚踝上,暧昧地轻笑起来,「而且,被刻上空洞的乐器,音色已经固定了——即使有变化,也不过是选择暂时堵上哪一个洞的区别。」

黄昏的笔在半空停住了,他的手指已经捉住了笔盖,却迟迟无法把它摘下来。他的前辈贴心地顿了顿,似乎在等他追上来,可他只是呆立着。

「...并不是无法寻找其它发出声音的方法,而是已经刻下了、记住了,再也无法忘记...」面具内侧传来一声轻叹,那叹声弱得不可思议,像水面下静悄悄地冒出一串极微小的气泡,还不等黄昏捕捉到它的含义,它便逝去了,「...那是过去,是灵魂的根..即使再怎么挣扎着改变形状、狼狈地爬行着前进,也永远无法摆脱它。」

「所以会无数次地想起它,想起它又忘记它,回忆会在反复的描画中失真,只有空洞永远不会被风填满。」

晚风吹起浅灰色的窗帘,将阴影带至假面发顶,又离去。

「而你不一样,你能容纳更多东西,有无限的可能性。」

他上前两步,单手叉腰,隔着面具仰视他,说:「从今往后,叫我先代吧。」

黄昏几乎是完全呆傻了,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、又是如何回到宿舍的,只记得他一生的前辈、先代说,「我会把我的技巧、我的灵魂,全部教给你。」

那是他一直以来偷偷等待着的一句话,然而,他却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种奇异的悲伤,像结了霜褪了色的落叶、灰白的浅滩上缺了一角的空贝壳。可他又是窃喜着的,窃喜又恐惧,恐惧又迷茫,迷茫又悲伤。

什么「先代」啊,简直就像是...就像是,要孤身前往一个..他再也见不到的地方一样。

截然不同的情绪挤着他,一半像前辈一样,温柔地包着他的心;另一半像先代一样,严厉地注视着他的灵魂,而他站在中间,只觉得空落落的。

这便是先代所说的空洞吗?

无法用悲伤或者痛苦之类简单的词汇形容,只是静悄悄地将体内的脏器用细线割裂。无声又无形,连倾诉都无法做到,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
——明明一切都很顺利,他楞楞地望向窗外,夕阳已然沉没,只在无星的夜幕边缘留下几层喑哑的残红。

为什么之前一直没能察觉到呢?黄昏向来是习惯照顾别人的,尤其是照顾小孩子,他可靠、强壮又高大,家乡里几乎没有孩子不崇拜他。于是他也习惯了、麻木了,只知道点头接下所有要求,便自以为已护全了身边的所有人,偏偏却忘记了还有不会求救的人。

像沉入沙海,细小的沙粒挤入他的衣物,流动的壳紧紧压着住他的胸腹,赶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一寸一寸地逼过去,最终令他动弹不得。

而岸上的人见他已不再下沉,就以为是安全无事的了——既然还能呼吸,便不用急着去拉他出来。沙子是多么微小而轻盈的小粒啊,任谁都能轻松地用手臂搅动它们,所以轻飘飘地忽略了他身体里包裹着的苦痛。

亿万粒沙包着他,他却还鼓动胸中的仅剩的空气,低声歌唱起来,最终就那样凝固,如同死在玻璃瓶里的标本,永远不会失去生前的美丽,只能缓慢地干枯,变成薄薄一小片。黄昏有些愧疚地想,他自己无疑也是被这琥珀般凝结的、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绝世之美所吸引的,那是与他的平凡相反的非凡。

不知不觉中,一层憧憬的光辉被他蒙在他的前辈身上,随后越来越厚、越来越重,最终凝固成雪白的蜡,他也成了一座完美的蜡像。

他憧憬着那样的强大,却莽撞得像扑向光源的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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